盯著電腦螢幕，寫了又刪，刪了又寫，最後仍是一片空白。
在需要表達一個複雜概念或是情感時，我只能藉由文字。平日的休閒也只剩下小說，對於電影、音樂等直接刺激感官的娛樂絲毫無法動心。為了減緩文字依存症，我試圖讓自己過一段充滿勞力工作的日子。結果，它湊效了。
放假第一個想到的活動還是抱著小說待在咖啡店一整天，但很明顯地，我對於意旨的感受程度超過了意符。我不斷地在腦中勾畫出每個角色的形像，好像這些文字不具體化我便無法閱讀似的。愈來愈少刻骨銘心的字句，不是作者文筆不夠動人，而是意旨給我的感動太直接，以致於忽略了意符的影響。這或許是我一開始希望得到的，但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。我失去了非寫作不可的衝動。文章打了標題，終日的勞累迫卻使我選擇較輕鬆的閒聊。所謂文章也只剩下情感的嘶吼，是一種片段式的無意義話語。我習慣半關夜燈，讓自己全神貫注在發光的電腦螢幕上－所有的一切彷彿都縮小到文字裡頭，其餘都是黑暗，都是虛無。兩三個小時除了文字，沒有別的。現在，它離我遠去。
少了寫作的生活究竟如何？雖然我很清楚拿筆能做的比拿槍炮更多，我卻未曾想過用寫作達到任何實際的目的。在我意識之中，寫作是一種莫名的衝動：我有東西想寫出來，如此而已。這種衝動無法壓抑，只能徹底毀滅。但我要從此完全不與文學接觸，讓我的世界裡沒有間接修飾過的訊息傳遞。我能看電影、聽音樂，或許漫畫也可以，但沒有小說，也沒有詩。
這篇是我少數為了外在因素而完成的文章。有個朋友看了我網誌的某幾篇文章覺得很感動，覺得練文筆很重要。我曾自以為是地，用作家面對讀者的口氣回應一個朋友和我說的話：我希望文章寫得跟你一樣好。當時我很簡單地以為多讀多寫文筆自然就會變好，但現在我了解文筆變好並沒那麼簡單，而是更簡單：衝動。衝動是驅動全身的火燄，將它澆熄，你心中的詩人便無法提筆而死去。因此在我看來，無論是流水帳日記或隨意發洩，只要讓人看到非寫不可的衝動，就會是好文章。
該朋友提到她很喜歡我網誌裡頭的兩句話。那兩句話只是為了結尾而草草道出，但閱讀就是如此：任何觸人心弦的隻字片語，再簡單都有其價值。我因此回頭看以前寫過的文章。文章雖然出於自己，現在的我卻不是當時的我，現在的感觸也不會是當時的感觸。如果要我從敝作中找一句簡單又印象深刻的話，那會是「當我愛上文學，我便愛上了找麻煩」。
文字成排的運作方式就像欄杆。待在這裡的代價，是受到文字的箝制；逃離這裡的代價，是必須戴上空虛的手銬，讓我無法提筆。即使一度想逃離，我終究還是甘願被關在其中，透過文字欄杆的縫隙來看世界。
在這裡，我所看到的並沒有比較少，而是比較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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