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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坐在室外喝著咖啡。黑咖啡涼了喝不出奶油滑順的香氣,不加上一大匙砂糖喝起就來像藥一般難以入口。我每翻一頁,冷風就把書給吹得更涼,彷彿我不是拿著一本書,而是抱著體溫漸漸變低的愛瑪。她死了,我沒有為她難過。但夏爾的悲慟讓我眼前矇上一層淚,使我無法直視愛瑪的死。也許愛情就是這樣。從它那得到愈多的快樂,到頭來就得償還更多。兩情相悅,牽絆卻被鐮刀活活切斷,恐怕是愛情最殘忍的地方。我對愛情沒什麼經驗和見解,但夏爾已經讓我感到恐懼了(相較之下單方面的拋棄便顯得不值一提)。

  如果不能接受包法利夫人,我想我一輩子都是個感情白痴。跟別人聊天時我最討厭沒意義但有意圖的話題。比如說「我今天考試又考爆了」,我無法照著對方的意圖回話,我討厭沒有自我反思價值的安慰和被安慰。最後往往除了句點我什麼都不是。但有多少人希望聽到的回答是精闢的分析造成考試考差的原因?面對所有心情不好的發洩都是一樣的:說出這種話的人想要的是有人幫他按計算機,而不是回給他一個數字-答案早已經不被在意了。這是我很難跟人聊天的原因。除了聊些有意義的,只有少數幾個朋友可以聊日常瑣事和空話,並且這空話不能有任何意圖。凡是有暗示性的空話都讓我無言以對,不是我聽不懂,而是懂過頭了。以前我頭腦單純,用邏輯作為針,把一句話(或一個行為)與其context織出了紋路。要是人類所有行為都符合邏輯,我可能會繼續笨笨的過完一生。結果顯然是地下室人說的對:人類基本上是非理性的。因此受到傷害以後,對於一句帶有暗示意味的話我開始考慮所有可能的意圖,甚至連是否有意圖都是個問題,最後便使得我無法回應。

  愛瑪的煩惱改變了我的想法。以往對於無病呻吟感到很頭痛,對於抱怨的態度就是拿出那些連三餐都有問題的人,叫人閉嘴。這明顯有問題:貧民窟有貧民窟的快樂,資產階級當然也可以有煩惱。讀了《包法利夫人》才開始贊同維特所言:如果一個人因為感情而不能自已,那和病患沒什麼兩樣。我不是在為宣揚其自殺之道,但對於感情對人造成的傷害不該看輕於病痛。自殺不是單純的懦弱行為,愛瑪和維特的死更讓我無法拿身體受苦的人來譴責他們。

  《包法利夫人》讓我喜歡的部分是它我心中理性和感性的衝突。對於那種嚮往愛情或玩物喪志而不思長進者,我一直都是義正辭嚴的說教,但面對愛瑪卻無法做任何指責。我不得不贊同福婁拜所言:「我,即是包法利夫人。」也許這麼說有點偏激,但我確實認為每個人的心裡都有個包法利夫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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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hiirag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