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早上在一家每天只有前五名顧客才能用插座的咖啡店。待我到時,只剩一個把插頭拉到極限後,勉強可及插座的位子。旁邊有張桌子擺著電腦、堆滿報紙,一個看起來不太友善、略胖的中年女性坐在位子上。電腦連一段廣告時間都撐不過去,只好無奈地請她幫忙。也許事情不會太糟,畢竟以往我都很樂於幫別人插電腦插頭。上次在一家咖啡店,坐旁邊的先生也是很熱心地幫我,還在朋友跟我講電話問路時,好心指出我的錯誤。如果這麼簡單就可以讓我的電腦運作,又能讓對方獲得助人的快樂。那麼多發生幾次似乎沒什麼不好。

  事情總是跟我們想的不一樣,就像你永遠覺得你正在等的公車是最難等的。我的新朋友不斷地調整插座(我的電腦插頭很難插),一邊發出「嘖嘖」的聲音。兩全其美的計畫就被嘖嘖聲打得體無完膚。很明顯地,她感到十分不耐煩。

  「小姐,幫別人插插頭有這麼痛苦嗎?」我說。

  「你沒看到我正在專心嗎?」繼續盯著她的報紙。

  「如果幫人插插頭會讓妳不高興,那麼,請妳幫我把插頭拔了吧。也許做點相反的事會讓妳心情好些。」

  「不管插插頭還是拔插頭,你都在打擾我,不是嗎?這跟插頭一點關係都沒有!」

  「是,妳說的很有道理。但妳有沒有想過當我說出『可以幫我插插頭嗎?』以後,妳只能選擇回答要或不要。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插插頭會讓妳不高興,或許妳該選擇拔了它。畢竟任何讓妳不開心的事,妳只能接受不開心的事實,要不然就試著做相反的事讓自己開心。」

  「你這二元論者,為什麼我不能有第三種選擇?為什麼不能讓我專心地看報紙,而且心情還是很好呢?」

  「可是,妳又怎麼知道妳的心情很好?看到覇凌這樣的新聞妳心情還能很好嗎?我打斷妳,讓妳脫離那人神共憤的新聞,獲得幫助他人的愉悅感有什麼不好的?」

  「既然你這麼愛幫助他人。從明天開始,你改喝小杯的咖啡,多出來的錢拿去捐給窮人吧。關心時事是每個公民的責任,我在做我該做的事。而你只是出於私心,以為自己給別人助人的機會,好讓別人快樂。」

  「小姐,妳知道咖啡跟覇凌之間有什麼關係嗎?」我仍不服輸地死纏爛打。

  「別拿我剛才說的話回應我。你以為我是出於自己的好處才喝咖啡的嗎?你有沒有想過喝咖啡可以讓一個人精神更好,讓他們去注意更多社會上的大小事呢?人總不能只看事情的表面吧。」

  「我當然知道。而且,咖啡有多重要也不是我們兩個能形容的,正所謂『貓抓老鼠,天經地義,少女也該擁有咖啡』,講這句話的是一個多麼偉大的人啊。但就像妳所說的,人總不能看事情的表面。也許表面下妳是在提神關心國家大事。但關心國家大事的表面下,妳知道那是什麼嗎?」

  「別跟我討論後結構主義,他們都是瘋子!他們的思想就跟他們認定的符號一樣居無定所。指涉到另一個符號以後,又是指涉,誰知道最後它們會不會指到自己身上?如果真的這樣,咖啡最後還是咖啡啊。」

  「咖啡當然是咖啡啊,它總不能是紅茶吧。我的意思是,在咖啡之所以是咖啡的過程當中,我們有沒有遺漏掉什麼。比如說,如果能把咖啡指涉到反覇凌,我們是不是比提神關心時事又更進步了一些呢?當然,我們也不能排除咖啡就是覇凌的可能性。話說回來,假設我們最後得到一個結果是『反覇凌指涉到覇凌』又該怎麼辦呢?我們是不是永遠都不能擺脫覇凌的可能性了?要我看,最好的方法就是它們兩個都不要存在。讓它們玉石俱焚,不要有反霸凌,也不要有霸凌,這樣問題就解決了。」

  「你當那些政府官員都是白痴嗎?這麼容易解決的話,覇凌為什麼一直都在?你認為你的方法很好,他們也認為他們的方法很好。但你憑什麼以為自己的方法比較好?」

  「這很簡單。如果他們只能討論霸凌和反霸凌,那就會一直出現相互指涉的可能性。但如果他們討論了一個在霸凌和反霸凌之外的方法-這麼說好了,排遺裡頭有許多成分,也許有某兩種成分相互有週期性的消長,但你一定要從外面把水引進馬桶才能將它們沖走。如果這個社會不需要霸凌,也就不需要反霸凌,那它們的作用不就跟馬桶裡該被沖掉的東西一樣嗎?為什麼我們要繞著社會公義打轉?權益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嗎哪,每天都人讓人吃得飽飽的啊。有人吃多,就會有人吃少。對受害者公平,很容易對加害者不公平。所謂公義不就是每個人都應該被公正地對待嗎?被害者需要公平的保護、需要公平的補償。加害者也應該公平地被懲治才對。曾經有個慘痛的案例:一位年輕人因為飢餓,打破麵包店的玻璃偷東西。最後他被關了十九年。他做錯事,但卻是為了撫養他姊姊的小孩。他的姊夫離世了,一堆嗷嗷待哺的小朋友,當時他失業卻尋不得它處。如果我們不能讓每個人都吃一樣多,或是至少讓每個人都吃飽,重新分配食物也解決不了問題,為什麼不找些人去耕種呢?如果繞著法律打轉-所謂人定出來的公義規範-還是解決不了問題,那會不會是法律這塊地已精疲力竭,而我們應該要在教育、經濟、政治或其他地方耕種呢?如果我們不能了解現在的年輕人在想什麼,我們總可以知道他們看些什麼書吧?『要認識一個人,先看他所讀的書』有句話不是這麼說嗎?要是他們不看書該怎麼辦?妳沒聽過『我們吃什麼,我們就是什麼』嗎?人總不能不吃東西吧?如果他們不吃東西,那會有力氣霸凌別人嗎?我們怎麼知道他們會不會是因為長期造訪速食店,那些工業化食品裡的某種成分影響他們大腦,導致他們腦袋有問題,沒辦法做複雜的工作,所以選擇不用思考的拳打腳踢呢?這麼說可能誇張了一點,但若我們不跨出這個限制來研究,就永遠不知道它們發生的可能性。或許我們真的能輕而易舉得到這個結果也不無可能。」

  「也許他們有更好,也不需要討論這麼久的辦法」

  講完這句話,她便收拾報紙和電腦,離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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