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年輕廚師的畫像

　　年紀愈大，想要的東西似乎愈少。

　　「有些人三十歲就死了，八十歲才進棺材。」

　　好久沒讀中文書了。我是說，真正的中文著作。

　　今天早上在一家每天只有前五名顧客才能用插座的咖啡店。待我到時，只剩一個把插頭拉到極限後，勉強可及插座的位子。旁邊有張桌子擺著電腦、堆滿報紙，一個看起來不太友善、略胖的中年女性坐在位子上。電腦連一段廣告時間都撐不過去，只好無奈地請她幫忙。也許事情不會太糟，畢竟以往我都很樂於幫別人插電腦插頭。上次在一家咖啡店，坐旁邊的先生也是很熱心地幫我，還在朋友跟我講電話問路時，好心指出我的錯誤。如果這麼簡單就可以讓我的電腦運作，又能讓對方獲得助人的快樂。那麼多發生幾次似乎沒什麼不好。

　　對於別人的問題，不想回答的就給幾個字。想回答的往往就會變成一篇文章。如果我是個文學院的學生，有這種強迫症再好不過。因為即使問題很短，要求的答案很長，我仍然樂在其中。

　　昨天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，就是我和我女朋友從來就沒有「好好」過過生日：禮物、蛋糕、卡片、高級餐廳。認識到現在的幾次生日(無論我還是她)都只能在一封簡訊中渡過，好一點的是一張卡片。而最「豪華」的那次，則是在公園裡野餐－沒有銀製刀叉，沒有桌巾，也沒有蠟燭。只有香腸、火腿、麵包、奶油(Echire奶油顯得格外奢侈)、水果、蛋糕，一些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歐洲食物。以往每當有朋友慶生或朋友幫我慶生，絕對不是這種陣仗。但我們不是節慾也不是為了省錢，就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－可能還比很多人好。此時，羅西尼牛排上焦黃入口即化的鵝肝和香氣懾人的松露，還是比我們年齡總合多兩倍的葡萄酒都與我們無關了。

　　聽到這麼一個消息，我真的無言以對。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患了不治之症。

　　剛才調整了一下網誌的文字大小和行距。雖然我的文章通常沒什麼人回應，但如果有比以前好讀希望能讓我知道。

　　上禮拜看到某知名作家blog裡，一篇大力撻伐直銷的文章。想想自己被直銷騷擾的經驗不多，運氣算是很不錯。第一次遇到直銷，是一個突然找我聊天的網友，以「打算創業，想多認識些朋友」之名到處認識人。在幾次瘋狂似的邀約下，我始終沒參加他們的演講。最後以「難道你和朋友除了演講以外沒別的可以聊了嗎？」結尾。

　　剛才在網路上看到一篇文章，是某知名作家受騙而參加了一場直銷的演講。看了該作家的用字遣詞，我了解到為什麼很多文章讓我看了不順眼的部落客可以出書了。他們的東西很類似：直接、辛辣，在大家來不及思考以前就鼓掌叫好。但它們的味道走得跟來得一樣快，即使發人省思，也絕對不是什麼深刻的回應。

　　剛才在網路上讀到一篇文章，是作者去參加一個主題為閱讀的錄影心得。糟糕的是，我在另一個站看到他所關注的一點，讀完以後再從自己的部落格深處翻出老文章。看完以後，我又有股衝動拿睡眠時間來和這重複的話題搏鬥了。

　　某個熱門美食板意外出現一位「勇於表達」者，擾亂了許多熱衷於閱讀乏味文章以及精美照片的網友。平靜的討論區再一次掀起了重覆的筆戰：個人與共識、主觀與客觀的爭論。

　　要待的地方沒一個待的下去，要做的事沒一個想做的。一早醒來滿腦子都是「我要做什麼」，而不是我想做什麼。現在問我想做什麼也無法回答，每個人都有莫名其妙的期望，我只能對自己說：什麼都別想。如果有人說我沒主見，我不會反駁，但更不可能承認，因為我要是真的認為自己沒主見，那就會因為多同意一個人而更覺得自己沒主見了。

　　好久以前有一個網友在我的blog留言。經過一段時間，我才發現那位網友不只是在自己的blog上寫些飲食相關文章，還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做感情諮詢。「感情諮詢專家」對我來說難以想像，即使我很喜歡和朋友聊這方面的事，我也從來就沒辦法給別人意見。前陣子一位朋友在感情上遇到了問題，當然我還是不能給什麼建議，但為別人的一句話寫篇文章總讓我樂在其中。

　　什麼時候，為文章開頭變成一件辛苦的事，甚至能讓思想放棄化身成符旨的權利了？作者已死，尋找以前寫作的思路和心情似乎沒有任何幫助，閱讀以前寫的文章只會讓自己更懊惱。勉強起頭，接不下去，下次打開它時已在腐敗邊緣，就像做壞的火腿充滿令人難受的油臭味。但因此讓靈感被遺棄也太可惜了。

　　脫離了學校生活，我的思考能力漸漸地被勞力工作給侵蝕了。回頭看以前寫給朋友的一篇文章「我如何學習寫作」，彷彿當時是為了現在的我而寫的(儘管對現在的我幫助不大，因為整篇文章都是廢話)。現在沒有因為文章寫得太入神而少了一半的睡眠時間，只有對著電腦發呆，把寫到一半跟洋蔥皮差不多，連拿去熬高湯都沒有太大作用的草稿刪掉。比起健康狀況，勞力工作更可怕的是創造力和想像力的扼殺。《巴黎．倫敦流浪記》和《煉獄廚房食習日記》確實給我很大的鼓舞，因為我看到知識份子進入社會低層或從事勞力工作，並且用他們的生花妙筆、血淋淋地寫出那些離知識份子最遙遠的人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。遺憾的是我無法像他們一樣，離開了平民窟或廚房以後還寫得出一本書－我只能寫些自己都不太滿意的東西，再邊看以前的文章邊嘆氣。